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

「思辯式教學」與「太陽花講習會」

「思辯式教學」與「太陽花講習會」



◎史英
太陽花學運之後,大家都在想,接下來,還可以做些什麼?

其實,可以做的事情當然很多即使只是到臉書上去按讚,也算是一件事情。不過,如果是要針對台灣現在的處境,而又要有助於台灣永續發展的未來的話,做為一個普通人、一般人,做為平民百姓,除了有一天出門投票以外,想來想去,好像還真的是「束手無策」總不能每天都去靜坐,每週都來一場遊行吧?

於是我們想要提議,大家都「主動」地去找另一邊的人對話,試著去把對方「講過來」。

聽到這個提議的人,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再想想之後,第二個反應就是,緩不濟急!意思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即使能做到,也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後,也來不及救台灣。唉,大家會這樣想,也真的是無可辯駁;這麼多年了,同樣的問題,何曾有任何人,有任何理論,有任何方法,可以讓「對話」真的實現嗎?總之,在大家的經驗裡,涉及國家認同,種族意識的事情,就好像是被基因決定一樣,誰也別想改變誰。

那麼,我們做出這個提議,是明知其不可為、還硬著頭皮非要「為之」不可嗎?其實不是,我們只是有一些不同的經驗。

這些年來,為了推動教育改革,我們潛心研究「教與學」的方法;其中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使人聽懂」,無論是老師讓學生聽懂授課的內容,還是學生讓老師聽懂自己的發問。但每次討論「使人聽懂」這個題目,都會遇到同樣的抗拒: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他就是不想聽。人們習慣把「不懂」的責任推給聽者,而總是預設講者已經善盡其職;但有趣的是,我們常常聽到老師抱怨「學生話都講不清楚,自己都不知都自己在問什麼」,這也可見,有些時候講的人也是有責任的了。

事實上,社會大眾如果有機會去學校聽老師上課暫時撇開大學或研究所較高深的課,而只談中小學那些基礎課程的話很快就會發現,能聽懂的比例其實不高;關於這一點,我們有很多實際的例證:最明顯的,就是在教師研習營裡,擔任不同科目的老師,彼此並不能聽懂同事的課;在這個情況下,你不能責怪聽者不用心,或程度不夠,大家都已經是老師了,而講課的內容又只不過是早就學過的中小學的課程而已。

所以,普遍而言,我們這個社會欠缺與人溝通和自我表達的能力:從小到大長期背誦標準答案、除了反覆考試幾乎從不與人討論的教育方式,已經使我們每一個人在意見交流方面成為某一種程度,或某一種形式的「殘障」更可怕的是,於此,多數人(當然也包括現職的老師或教授)並無自覺,所以即使人生經歷、社會認知、甚至專業知識都有一定的成長,但在與人對話這一方面,幾乎總是沒有什麼進步,甚至還會隨著年齡而退步,因為更自以為是、更不肯跨出自己的軌道了。
於是我們可以設想,如果很大一部份受過訓練的老師都講不清楚,換成我們一般人去講,不是就更糊了嗎?如果我們一般人不是去講中小學那種相對而言很單純的課,而是去講台灣的前途或與中國的關係這種議題,那就豈止是糊,不就一定會焦、把彼此都燒焦、燒得焦頭爛額了嗎?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可以發現,如果「和另一邊的人對話」果然不可行,那麼,除了那個「話」本來就難「對」之外,我們自己欠缺跟人對話的能力,應該也是一個可能的因素吧?

那麼針對這個因素,我們又能怎麼辦呢?這些年來,我們推動「思辯式」教學法,把「教與學」當做一個師生共進的思辯的過程。結果發現,思辯,其實是人的本能。無論是己任教職的老師,或一般人,只要親身經歷過思辯式的學習(而非傳統單向灌輸式的教導),就能把這個學習的經驗,轉化成思辯式的教學,而引領其他人也來體會這種新的學習方式。這麼一來,原來看似相當困難的課題,相對而言就變得簡單,而原本難以奢望的教學成效,也能得到相當的提升。

所以,前述的那種拙於對話的「殘疾」,在我們大家長期地同病相憐之後,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沒有解藥,如果我們能把在教育上、教學上、的新方法,轉化到「與人對話」這一方面來的話。讀者立刻會提出質疑、或反駁(這正是思辯的開端):這兩者怎能相提並論?教學的對象是學生,他只是學不來,並不是要和你作對,所以,老師如果有方法,當然會有一定的效果;但另一邊的人,是有立場的,他一開始就站在你的敵對面,就算你「很會講」,也不過讓他更氣憤,怎麼可能把他「講過來」?

以上的質問,其實碰觸到了「教學」問題的要點:傳統上,總假設學生的「聽不懂」,是由於沒有「聽進去」老師的話;但實際上,十件「聽不進」的例子裡,有九件是因為學生心裡「另有想法」但學生為其能力所限,很難把他那個或許尚未具體成形的想法講出來,以便和老師對話。所以,學生並不只是「學不來」,他其實正在「和你做對」,只是受限於「虛心向學」的教條,或長期對學習新知的疏離感,他甚至自己都不太明白心中有一個反對老師的聲音正在嘶嘶作響。(這兒所謂的「作對」,並不是指學生某些不禮貌行為,而是指他心中的思想意識,是在老師講述內容的對立面)

「思辯式教學」的核心思想,就在於把學生心裡的「反對」挖掘出來,並以此為基礎,和老師所要講授的概念彼此參照,同時展開思辯所謂思辯,就是讓對立的想法相互激盪,以尋求更高一層能夠統攝全局的觀點,以便學生真正通達某個學問的某個要義。換言之,如果沒有一個「對立面」,這思辯式的教學反而無從進行。
舉例而言,在教授「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的時候,我們需要針對夫子的這句名言,提出一個「對立」的觀點。經過細細咀嚼「不亦說乎」這個「否定疑問句」的語氣、語感之後,學生就會質疑:為什麼不直接說「很快樂」,而要說「不也很快樂?」;顯然,還有另一種快樂,是「時習之」的對立面如果順著「不也很快樂」,再加一句「何必一定要學貫中西,學富五車呢?」,意思就完整了。如此一來,後面一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也就不再是另一句不相干的「子曰」而已了(時習之的結果,相對於學富五車,很可能就是默默無聞)。

這樣我們可以看到,「與人對話」和「教學」,都是要面對「對立」或「與你做對」的想法,二者並不是真的「不可相提並論」;相反的,或者正是若合符節也不一定。當然,前者可能涉及某些情緒或感情層面的東西,但透過一般的「溝通理論」,例如傾聽、轉化語言等一般原則,這些並不難化解。

讀者一定不耐煩了:你講了那麼久,就是沒講到如何「與不同邊的人對話」!為了具體地把「思辯式教學」的方法轉移過來,並進而更細緻地研究這個課題,我們成立了「太陽花講習會」,也正在建構相關的網路資源,希望所有有心人共同來關心,並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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